76.在一切诗选里,老是小家占便宜,那些总共不过保存了几道的小家更占了便宜,因为他们只有这点点好东西,可以一股脑儿陈列在橱窗里,读者看了会无限神往,不知道他们的样品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。大作家就不然了。在一部总集性质的选本里,我们希望对大诗人能够选“尝一滴水知大海味”的程度,只担心选择不当,弄得仿佛要求读者从一块砖上看出万里长城的形势!中国现代作家,文学研究家 钱钟书
77.我想诗人卡恩在祝福人们的时候,他是作假的,因为离别永远是苦痛。哪怕是一个人人皆知的讨厌鬼,你都有点舍不得离别他。即使是那个吹牛拍马的赵金斯吧,假如我最后一次向他握手道别,心里也会热辣辣的。我想一个神经健全的放逐罪犯在告别流放地凡第门而回家来的时候,他的心里一定也不好受。一个圣诞节哑剧团在最后一晚演完落幕的时候,那个老丑角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准的。英国作家 萨克雷
78.Ezra Pound 是美国20世纪文学界的邓小平。在美国写诗得不到认可,就去英国混。在英国混出头了。然后肆无忌惮。大骂美国,还写道∶资本主义排斥诗人。美国是资本主义,英国不是么?头脑极度混乱,诗人的标志。后来E…P开始研究政治。一个诗人研究什么政治?而且他居然拥护墨索里尼,参与了一个反美电台。他酷爱中国文化,对中国文化病态痴迷。把孔子的着作都翻译成英文。狂迷中国饮食,在整个意大利没找到中餐馆,于是大怒∶居然没有中餐馆,这个国家完蛋了!牛博网创始人 罗永浩
79.苏小姐领了个二十左右的娇小女孩子出来,介绍道:“这是我表妹唐晓芙。”唐小姐妩媚端正的圆脸,有两个浅酒涡。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、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,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嘴馋,仿佛是好水果。她眼睛并不顶大,可是灵活温柔,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,大而无当。古典学者看她说笑时露出的好牙齿,会诧异为什么古今中外诗人,都甘心变成女人头插的钗,腰束的带,身体睡的席,甚至脚下践踏的鞋,可是从没想到化作她的牙刷。她头发没烫,眉毛不镊,口红也没有擦,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,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。中国现代作家,文学研究家 钱钟书 《围城》
80.在有些方面来讲,浪子和孤儿岂非很相似?都是风中的落叶,水中的浮萍,既不知来处,也不知归向何方?他们都只是人生中的过客而已。是过客,不是归人。归人似箭,过客飘浮。那答答的马蹄声。是个美丽的错误。我不是归人,是过客。一个寂寞的少妇独坐在风铃下,等待着她所思念的远人归来,她的心境多么凄凉多么寂寞。这种情况下,每一种声音都会带给她无穷的幻想和希望,让她觉得归人已归,思念已终,寂寞远离。等到她的希望和幻想破灭时,虽然会觉得哀伤痛苦,但那一阵短短的希望毕竟还是美丽的。所以诗人才会说:“这是个美丽的错误。”如果等到希望都没有的时候,那才是真正的悲哀。在某些方面来说,倚窗盼归人的少妇,和飘泊的浪子岂非也很想像?武侠小说家 古龙 《边城刀声》
81.真正的诗人哪怕在做梦的时候也是清醒的。他并没有像着了魔似地被他的诗才所支配,而是牢牢地控制着它。他漫游在伊甸园的圣林里,就像在自己家乡的小路上散步一样自由自在。他高蹈于九天之上,却并未因之如痴如醉。即使身处地狱,足踏着燃烧的火灰,他也毫不灰心丧气;即使穿过天花板外的浑沌界和“黑夜的古国”,他依然毫不为难、得意翱翔。甚至,即使暂时让自己处于“心灵失调”的严重浑沌状态,他心甘情愿地与李尔王一同发疯,或者与泰门一同厌恶人类(这也算是一种疯病吧),然而,不管他发疯也好,厌恶人类也好,都不是毫无控制、任意泛滥的——尽管看起来他似乎完全甩掉了理智的缰绳,实际上他并未甩掉——他自有保护神在他耳边悄悄密语,有善良的臣仆肯特向他提出清醒的劝告,还有那正直的管家弗莱维斯向他推荐友好的决策。当他看起来最不近人情的时候,倒是反映出了人生的真谛。美国物理学家 兰姆
82.孔子提出:诗可以怨:痛苦比快乐更能产生诗歌。孔子、司马迁、钟嵘、韩愈、直到明清,主张的提出、发展、变化的不同理解。司马迁认为是“死人的防腐剂”,钟嵘把诗当作是活人的止痛药和安神剂,韩愈的不平则鸣,一直到明清时代,文学成了欲望的替代性满足。诗歌的美学,是写心赋物,不应一味写实刻画,而应如筛盛水、网罗风一样既实又虚,诗要富有意境,微茫而不落空诠,活泼空灵,能感知而不能捉搦。诗歌的思想内容和形式关系是,人的内心思想、感情世界正如长江惊涛般磅礴奔腾不息,诗歌的形式、格律偏偏是限死的框框,所以既要合诗律,又要把感情不欠不余、恰如其分表达出来,要敛诗句合格律,更要凝水成冰,内容精炼。没有人愿意饱尝愁苦的滋味,假如他能够避免;没有人不愿意作出美好的诗篇,即使他缺乏才情,诗人企图不出代价或希望减价而能写出诗,小伙子作诗叹老,大阔佬作诗嗟穷,好端端过着闲适日子的人作诗伤春,悲秋。中国现代作家,文学研究家 钱钟书
83.让作者评价自己的作品,是一个残酷的问题。但我也不忍心不回答你。博尔赫斯说,写出来的作品,一旦发表了,就尽量把它忘记。我没有博尔赫斯那样彻底,所以对《四十一炮》还是有点印象。《四十一炮》是一部成长小说,这有两层含义,一层是说,这部小说写了一个“炮孩子”叙述自己的成长并在叙述中成长;第二层意思是说,这是我的写作成长过程中的一部作品。这样说立即就面临着被讽刺挖苦的危险,一个写了二十多年的人,他的写作还可能成长吗?一个年近五十的人还可能成长吗?这是多么荒诞和无知啊!我也看到过一个年轻人写的文章,题目叫做《莫言老树抽新枝》。他的文章是在讽刺我老不知趣,但我看了这个题目大为感动。我马上联想到了意象派诗人庞德那首著名的《地铁车站》,“人群中出现的那些脸庞:潮湿黝黑树枝上的花瓣”。可以摹仿着写一首《莫言新作》:“嘈杂吵嚷的《四十一炮》:黑色老树上抽出的绿枝。”——这个评价可是够高的了,自己夸奖自己,有时候也很必要。2012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,作家 莫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