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6.在一个大厅里为“四郎探母”流泪的人群,在一个广场上为泰雅族长老的古曲顶着大雨不去的人群,在一个公园里听乐团演奏悲怆“江河水”纪念死难同胞的人群,或者是,在一个图书馆里聆听一场诗歌朗诵的人群,在政府大楼前面用行动剧来抗议示威的人群,在校园里为一个热门乐团尖叫晕眩的人群,其实是在进行一个重要的仪式:他们正在一个“社会共识体验营”里认识彼此,加深感情,建立共同的价值观。表面上是音乐的流动、影像的演出,语言的传递,更深层的,其实是“生命共同体”意识的萌芽,文化认同的逐渐成形,公民社会的塑造。台湾女作家 龙应台
107.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大规模的、快速的城镇化,农村的宅基地被开发,很多古村落在这一过程中直接遭到损毁。古村落保护要成为城镇化的一部分,不能成为城镇化的对立面,把古村落保护看成是城镇化对立面是一种没有文化的表现。古村落的保护与城镇化应该成为一体,这才是一个文化大国的科学发展观。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正处在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化的过程中,很多的农村生活解体了,大量农村人到城里务工,形成“空巢”现象,很多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垮塌了,而很多在城市长久生活的人们已经不愿意回到农村了,故土的概念已经淡薄得多了。
羊城晚报:古村落消失的原因何在?
作家,画家 冯骥才108.文化是基础国民教育,它奠定国民的品位教养。文化是生活,它决定我们眼睛所见、耳朵所听、手所触摸、心所思虑的整体环境的美丑。文化是经济,它的产业所值──媒体、设计、建筑、音乐、电影、电子、广告、文学、体育、观光旅游……早就是先进国家的经济项目大宗。文化是外交、当政治协商触礁、军事行动不可的时候,文化是消弭敌意惟一的方法。尤其对于弱势国家,文化可以是以柔克刚的军队、温柔渗透的武器。文化更是一个国家的心灵和大脑,它的思想有多么深厚、它的想像力有多么活泼、创意有多么灿烂奔放、它自我挑战、自我超越的企图心有多么旺盛,彻底决定一个国家的真实国力和它的未来。台湾女作家 龙应台
109.第一,我们是从农耕文明来的,中华民族最深的根实际上是在村落里,而不是在城市中;第二,我们的村落不只是数量多,还有不同的民族,不同的地域板块,每个村落都有它独特的风土民情,有一种说法,叫做“五里不同风,十里不同俗”,中华文化的多样性主要表现在村落里面;第三,村落里面有大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,比如民间的戏剧、音乐、舞蹈、美术、民间文学、手艺,等等。就拿民间文学来说,我们中国民间文学家协会最近十年整理的民间文学,光整理好的就有九万字。我觉得我们村落的文化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:深不见底,浩无际涯。所以说,我觉得我们的物质文化遗产最大的是长城,我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大的就是村落。
羊城晚报:您说过“古村落的价值不比万里长城低”,古村落为什么这么重要?
作家,画家 冯骥才110.我们家乡有句老话,叫做“猫头鹰报喜——坏了名头”,意思是说,即便猫头鹰报告的是喜事,人们还是不喜欢它。也有人说,“一次为盗,终身是贼。”我写了几个残酷情节,就成了残酷作家,你没看到我小说中那些温柔得要死的情节吗?从人性的角度讲,每个人,其实都是受刑者、观刑者、施刑者三位一体。我相信当年在菜市口处决戊戌六君子时,那观刑的人山人海中,大多是可以用善良来定义的百姓。但那些刽子手,之所以要那样夸张地表演,就是为了满足这些善良的看客的需要。而那些受刑人,之所以能够那样慷慨悲歌,视死如归,其中也有为了看客而表演的成分。这样,受刑者、观刑者、施刑者,就是一种合谋的关系。我这样写,是希望人能认识自己。文化大革命时,有多少善良的百姓,变成了残酷的帮凶。当然,在受刑者、观刑者、施刑者背后,还站着一个集团,这些人,是受刑者、观刑者、施刑者共同的主人。2012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,作家 莫言
111.一个作家,不可能没有思想。连智力障碍者也有自己的思想,连大猩猩都有自己的思想。我怕谈思想,一是怕那种向组织汇报的所谓“思想”,二是怕在小说中说教,或者在文章中冒充思想者把许多简单问题复杂化。真正的有用的思想其实都是从生活中抽象出来的大实话。孔夫子算不算有思想的?但一部《论语》,里边全是大实话,根本没有故弄玄虚。我看了某些所谓的“思想者”的文章,感到他们实在是欺负读者,他们不喜欢说通俗的话,他们从来不把狗屎说成是狗屎,非要说成是“狗,也就是DOG的排泄物”,这很优雅,但多么麻烦。另外,我不喜欢看那些摆出一副“思想者”姿态的人,一摆姿态,立刻露馅。“思想者”是罗丹的著名雕塑,安放在一个露天的公园里,背对着马路。从前面看这副雕塑,那是“思想”的姿态,但从后边看,那就是一副“刚刚完成了一个排泄的过程而寻找揩拭物”的姿态。——这是一个在法国开旅游公司的中国小导游说的,尽管我们给予了他很猛烈的文化抵抗,但回头一看,也只好无奈地承认,那姿态也真是挺像。2012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,作家 莫言
112.我这个撤退实际上也是一种作家的用语,实际是向民间文化里面搜取创作资源,从个人经验里面寻找创作灵感,这是我从1987年开始就非常明确的一个追求,到了《檀香刑》,所谓的“大踏步”,直接汲取民间的这种通俗戏曲的样式放入小说中。《檀香刑》是一个典型的把小说和戏剧嫁接的文本,里头有很多寓意和民间戏曲,例如传统的“茂腔”,我如果直接这样称呼会影响了我的构思,为了避嫌,改成“猫腔”的话我就可以随意写了。“撤退”是军事术语,文学创作上用它来描述其实很不准确,就像时尚一样,什么叫时尚?什么叫前卫?什么叫后卫?50年前的服装,中山服,现在我们穿了,也很先锋,如果我们现在有人穿五四运动时期的学生装、长袍,又变得很前卫很后现代了,文学创作也是这样,无所谓古和洋,无所谓先锋和后卫。现实主义的写法,前面的高山已经不可逾越了,对我们来讲,在小说的形式上追求点新意。《生死疲劳》形式上有一点章回体,写作时会很方便,这一章要写什么,读者阅读也很方便。我看到批评家讽刺我,雕虫小技。
人物周刊:您说,《檀香刑》是一次“大踏步的撤退”,《生死疲劳》也是某种撤退,这种“撤退”与“回归”会一直进行下去吗?您心中的理想状态是怎样的?
2012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,作家 莫言113.有人说,十三亿中国人当中,有一亿多人把各种宗教当做自己的信仰,比如选择佛教、天主教、基督教或伊斯兰教,还有一亿多人,说他们信仰共产主义,再然后,就没了。也就是说,近十一亿中国人没有任何信仰。这需要我们担心吗?其实,千百年来,中国人也并没有直接把宗教当做自己的信仰,在这方面,我们相当多人是怀着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态度,有求时,点了香带着钱去许愿;成了,去还愿,仅此而已。但中国人一直又不缺乏信仰。不管有文化没文化,我们的信仰一直藏在杂糅后的中国文化里,藏在爷爷奶奶讲给我们的故事里,藏在唐诗和宋词之中,也藏在人们日常的行为礼仪之中。于是,中国人曾经敬畏自然,追求天人合一,尊重教育,懂得适可而止。所以,在中国,谈到信仰,与宗教有关,更与宗教无关。那是中国人才会明白的一种执著,但可能,我们这代人终于不再明白。从五四运动到文化大革命,所有这一切被摧毁得荡然无存,我们也终于成了一群再没有信仰的孩子。这个时候,改革拉开了大幕,欲望如期而至,改变了我们的生活,也在没有信仰的心灵空地放肆地奔腾。于是,那些我们听说和没听说过的各种怪异的事情,也就天天在我们身边上演,我们每一个人,是制造者,却也同时,是这种痛苦的承受者。幸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的身边呢?中央电视台节目主持人、新闻评论员 白岩松 《幸福在哪里》